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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3章 番外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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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一,無年可過

莊揚在笑老板那交代完工作,回到別墅的時候已經是夜裏一點半了,別墅只留著前院門廊的一盞燈,此外漆黑無邊,連天上的月光都不多見。

莊揚推開大門——他們的房門從來不鎖,普通宵小還未進到院子裏就會被發現,真正想防的人又不會因為一兩把鎖而擋住,久而久之,他們索性連門都不關。

這是一棟三層樓現代小別墅,建在半山腰的僻靜角落裏,遠離市區和人煙,飛禽走獸倒是不少,卻也鮮有敢接近這住所的。

莊揚在門口換了拖鞋,這才慢步往裏走。

一樓的大廳裏,賈樂裹著棉被趴在沙發上,手裏鼠標點個不停,電腦屏幕的光照在他有些緊張扭曲的瘦臉上,一看就知道他又泡在網上和人玩游戲。

莊揚拐進廚房拿了個橘子,一邊剝一邊故意坐到賈樂身邊,賈樂不喜歡橘子皮的味道,沒兩秒他就捏著鼻子嚷嚷道:“組長你快走開走開!我要輸了!”

莊揚低低笑了兩聲,扯開一瓣橘子塞進賈樂聒噪的嘴裏,橘子清新的味道成功讓他閉嘴。

通往二樓的玻璃樓梯上,肖平彰穿著一身黑色夾克牛仔褲,更襯的一張臉恍如白碧,他手指上轉著車鑰匙,輕松愜意地往下走。

肖平彰從小就生得膚色白凈,就連加利福尼亞的太陽都沒能把他曬黑,賈樂小時候總愛喚他小白臉,兩個歲數相當的男孩子為此沒少動過手。

莊揚掰開一瓣橘子,朝肖平彰扔去,肖平彰彎腰張嘴,準確無誤地接住了橘子,他咬了兩口咕嚕吞下,這才笑道:“有點酸,不好吃,下次讓老三換家店買。”

“這不是換不換店的問題,而是老三根本就不會挑。”賈樂擡起頭來,瞥了眼肖平彰,問道:“你要出去?”

肖平彰轉著車鑰匙,無奈笑道:“去換老五的班,她一個小時前就在催我了。”

“你那個任務什麽時候可以結束?”莊揚半躺在沙發上,仰著頭看肖平彰,“戰線拉得可夠長的,要不要我去幫你?”

“你那邊太子爺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嗎?”肖平彰奇怪道:“我還以為你至少得陪他過完年。”

“太子爺弟弟的屍體今晚已經被美國洛杉磯警方確認了。”莊揚想起照片裏泡得發爛的男性屍體,再想起太子爺明明興高采烈卻要強裝傷感喝紅酒的臉,胃裏隱隱感到惡心。

豪門恩怨,這些年他們都看得太多。

肖平彰沈默片刻後,無奈道:“死了也好,都不是省油的燈,起碼暫時太平了。”

莊揚捏起褲子上的橘子纖維,扔到賈樂腦袋上,笑道:“如果你和老五的任務也能結束,咱們幾個就能關起門來過個年了。”

“過年?要買鞭炮嗎?還是禮炮?”賈樂退出游戲戰鬥區域,笑嘻嘻地盤腿坐好,“誒!老八,把姚錢叫下來,過年可是大事,大家一起商量!”

提起姚錢,肖平彰白嫩的臉微微有些發紅,“……不要了,她剛睡著……”

“怎麽會?姚錢不是號稱不夜族嗎?她還能睡……”賈樂嚷到一半忽然安靜,若有所悟般擠眉弄眼道:“哦……剛睡著啊……你們是做了什麽事能讓小野獸姚錢都累得睡……哎喲!”

肖平彰單手撐越過沙發,跳到賈樂身上按著他打,賈樂手忙腳亂地試圖推開他,論身手,賈樂的實力慘不忍睹,根本不是肖平彰的對手。

“組長救我!”賈樂從肖平彰巴掌底下艱難呼救道。

“睡了就睡了,你非要多嘴,活該被揍。”肖平彰前頭臉剛紅,莊揚大抵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,因為一屋子都住著耳力眼力超好的大人,這對小情侶平日裏連接過吻都跟做賊似的,難得今晚莊揚和老三不在,老五又在外頭執行任務,屋子裏只剩下個半“聾”半“盲”的賈樂,他們倆發生任何事都不奇怪。

“組長救命啊!”賈樂還在咋咋呼呼。

想到姚錢這會兒如果被賈樂吵醒,惱羞成怒之下,大概會揍得賈樂半個月爬不起床,莊揚這才慢吞吞吃掉最後一瓣橘子,說道:“你不是和老五約了時間嗎?耽誤老五回來看錄播電視劇,小心她往你飯菜裏下藥。”

肖平彰想起正事,立即松開手,他從賈樂身上跳下來,笑道:“回來再收拾你。”

賈樂側躺著蜷起身,嚶嚶哭道:“討厭,以後都不和你玩了。”

肖平彰踹了賈樂屁股一腳,起身往門口走去,他剛走到門口,褲兜裏的手機便響了,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,回頭沖莊揚笑道:“是老五。”

賈樂捏著嗓子模仿老五的尖叫聲,“肖平彰!你居然敢放老娘的鴿子!你死哪裏去了?還不趕緊給我滾過來!”

莊揚笑著踹了賈樂一腳,賈樂順勢咕嚕滾下沙發,坐在地上沒頭沒腦地笑。

肖平彰看著他們倆,接通電話,他還未開口,臉色驟變。

莊揚註意到肖平彰臉上的神情,靜默下來。

電話只講了不到半分鐘,肖平彰一掛斷電話,莊揚立即問道:“怎麽了?”

“有人偷襲老太婆的別墅,爆炸把警察都引了過去,幸好老五做過準備,事先把老太婆安置在酒店裏,我現在馬上去和老五會合。”肖平彰急切交代完事情,就要往外跑。

莊揚從沙發上跳起來,“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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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五黃戒是他們十個人裏心思最多的人,她和老六、賈樂、肖平彰是同齡人,這四個人從小就是鐵搭檔,玩玩笑笑,打打鬧鬧,專業技術一流,默契程度無人能比,在許多年前,還未出師的甲組和乙組被要求在模擬任務裏相互比拼,當時都還只有十五歲的這四個小家夥湊在一起,居然把乙組當時組長的偷襲給攔下來,並順利在乙組後方捅出簍子,也正是因為那一次訓練,乙組多年來單兵突襲的優勢被打破,甲組的風頭一時無二。

可就是這樣的四個小夥伴也不能走得長遠,老六是他們十個人裏最先死在任務裏的人,他被一枚液體炸彈炸掉了下半身,腹腔裏的臟器稀裏嘩啦落了一地,等到莊揚和肖平彰找到他的時候,他的屍體已經僵硬如寒冰。

那不是他們第一次直面死亡,卻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明白死亡。

老六去世,賈樂躲在房間裏哭了半個月,肖平彰迅速消瘦,本來就面白的人一夜恍如幽靈,只有老五看上去還正常些,吃了睡,睡了吃,除了一點——她把自己的名字改成“戒”。

黃戒就是在那時迷上了電視連續劇,內地婆媳劇、英國覆古劇、美國奇幻劇、韓國言情劇、日本勵志劇……她什麽都看,每天晚上看到深夜淩晨,困了就睡。

肖平彰的車停在酒店地下停車場,莊揚和他乘坐電梯直上第二十一樓。

二十一樓是豪華套房,整層樓只有四間套房,專供註重隱私的vip用戶使用,套房之間各自隔著走廊和拐角,不僅防偷窺,也易於隱蔽。

肖平彰帶著莊揚往老太婆居住的套房走去,整條走廊都鋪著松軟的地毯,踩上去悄無聲息,電梯拐進走廊的位置上本該有兩名保鏢站崗,但是此刻此地連個人影都沒有,肖平彰正疑惑,莊揚已經蹲□,在附近的地毯上仔細搜索。

沒過一會兒,莊揚就在地毯裏找到兩滴新鮮的血跡,他將指尖的血展示給肖平彰看,低聲說道:“被偷襲了,地毯上沒有過於淩亂的踩踏痕跡,殺人和藏屍一氣呵成,手法嫻熟,是專業殺手,而且不止一個人。”

肖平彰點點頭,從後腰拔出槍,微微俯□小心往前走。

莊揚跟在肖平彰身後,凝神留心四周的動靜,他們兩個人一前一後迅速靠近老太婆套房門口,莊揚沖肖平彰點了下頭,肖平彰悄悄推開門,莊揚最先潛進房內。

穿過玄關,入眼處就是豪華套房金碧輝煌的客廳,客廳的水晶吊燈亮得炫目,照得整個大廳一覽無餘。

血,大灘大灘濕潤的血泊。

屍體,一具一具橫斜的死屍。

莊揚翻過兩具屍體,他們都是額心中彈一槍斃命。

“都是老太婆的保鏢。”肖平彰從臥室裏繞出來,臉色陰沈,“老太婆和老五不在這裏,也沒發現殺手的屍體。”

莊揚站起身,環視客廳一圈,沈默。

肖平彰疑惑道:“他們怎麽找到這的?”

“兵分兩路引蛇出洞。”莊揚說道:“先炸了老太婆的老巢,逼得老五把老太婆往外帶,外頭的世界太大,容易跑也容易出事。”

肖平彰安慰道:“狡兔三窟,老五是我們裏頭最聰明的,她能去的地方太多。”

“但是老太婆能去的地方不多。”莊揚問道:“老五有沒有和你提過,酒店受襲後她會往哪裏跑?”

“我們有方案,跟我來。”肖平彰帶頭往外跑。

“等等!”莊揚出聲阻止,可他話剛出口,肖平彰人已經跑到了大門邊,他急吼道:“老八回來!”

兩發子彈帶著死神呼嘯向肖平彰,肖平彰急急閃進門後,砰砰,子彈打中墻壁,鑿出兩個小小的凹洞。

肖平彰砰地鎖上門,反身往回撲。

莊揚一腳踹翻客廳的紅木矮桌,將肖平彰拽到桌子後頭,他們兩個人連口氣都來不及喘,連發的機關槍子彈穿門而過,雨點似的打在他們周圍。

砰砰砰!

砰砰砰!

莊揚壓著肖平彰,子彈勢頭剛過,他推著肖平彰往臥室裏跑,兩個人蹲在墻後,屏住呼吸聽外頭的動靜。

“幾個人?”肖平彰問莊揚。

莊揚伸出三根手指。

肖平彰迅速說道:“我掩護你沖出去,你去找老五。”

莊揚的原計劃是他來掩護肖平彰,畢竟這個任務是肖平彰和老五從頭跟到尾的,況且留下來掩護的一方未必能活著逃出去,可是他了解肖平彰,也了解黃戒,肖平彰有大局觀念,身手不錯,但速度慢,能鎮守不適合突圍搶險,黃戒聰明靈活,速度是他們這些人裏僅次於姚錢的,但她帶著個六十五歲的老太婆,行動大為受限,生死未蔔。

莊揚沒有拒絕,兩方眼神交流後,他與肖平彰定下計劃,他掩護,他突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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莊揚開著被撞得破爛的車,甩掉最後一個跟蹤者後,終於驅車來到碼頭的廢棄船廠裏,他已經通知了別墅,姚錢會趕去支援肖平彰,老三也正往他這邊趕來。

黃戒在市區裏有許多小窩,這個廢棄船廠是其中之一,莊揚來過兩次,每次都被這裏潮濕腐爛的氣味熏到想吐,他沒找多久,就在一堆破銅爛鐵後頭找到黃戒和老太婆,老太婆嚇壞了,褶子橫生的臉上早沒了平日裏的傲慢和貴氣,她死死抓著黃戒的手,表情猙獰得像鬼。

“老五?”莊揚上前一步,著急問道:“有受傷嗎?”

船廠裏暗得幾乎看不見彼此,黃戒低聲說道:“快離開這裏。”

老太婆走不動,莊揚將她背在背上,帶頭往外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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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了車,老太婆心驚膽戰地坐在後頭,姚錢坐在副駕駛座上,除了指點莊揚往哪開外,一句話也沒有說。

莊揚問後座的老太婆道:“太太,今晚襲擊你的人,你知道是誰嗎?”

老太婆隱忍道:“明天就是股東大會,跳梁小醜跳不過今晚。”

莊揚看向身邊的黃戒,輕聲問道:“老五,馬上就過年了,新年你想怎麽過?”

黃戒歪歪地靠在椅子上,沒有說話,莊揚瞥了她一眼,將車停在路邊,他湊近她身前,先摸了摸黃戒的臉,發現她身上涼得不像話,這才解開她的羽絨短大衣,將手輕輕摸向裏頭。

黃戒在外衣裏頭穿了件薄薄的毛衣,莊揚的手摸了兩下,觸手濕冷滑膩,他稍微一壓,又有溫熱的血溢上他的手指。

“傷到哪了?”莊揚打開車燈,明黃的燈光下,黃戒黑色的毛衣上濡濕一片,分不清哪裏是血哪裏是線。

黃戒的臉上已經沒了血色,她苦笑道:“中了兩槍,一槍可能打中胃了。”

“你為什麽不早說?”莊揚又驚又怒,忍著氣說道:“堅持住,我送你去醫院。”

黃戒合上外套,輕聲說道:“我不告訴你就是不想去醫院,老太婆還沒安全,你一個人起碼也得熬到老三找到你。”

“閉嘴。”莊揚罵道:“不要說話,留著力氣。”

“組長,其實我不愛叫你組長,你不過年齡比我大一些……”黃戒吐著氣笑道:“我們這些人,從小就被訓練著保護人,可是到最後,別說保護我們重要的人,就連我們自己也保護不了……死了就死了……什麽也沒留下。”

“老五,我讓你不要說話。”莊揚的表情很是嚴肅。

“組長……你們一直說我聰明,我確實聰明,老六死的時候我就明白了,我們這些人,明面上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,可是我們照樣殺人,照樣被殺……我們沒有站在高處,我們就是低窪裏擱淺的魚,只要在一天,最後都會窒息,沒有誰是最強的,這世上總有成百上千的理由讓我們死……”

“你閉嘴。”莊揚低聲斥責道。

黃戒猛地握住莊揚的手,笑道:“組長,我好擔心啊,要是我死了,咱們組的智商直線下降,剩下你一個人,你撐得住那群蠢才嗎?”

“老五……”莊揚咬牙喚道:“……黃戒。”

“組長,別再猶豫了,跟著笑老板咱們都得死,死得透透的,哪怕熬到退休成為老師,你也不過是看著又一批孩子去送死,”黃戒抽回自己的手,笑道:“……找個合適的時機,脫離笑老板,帶著其他人遠走高飛,從今往後,只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,哪怕死,也是為了自己而死……”

莊揚沒有說話,他猛踩油門,車子在深夜的公路上呼嘯而過。

黃戒打開車窗,猛烈的寒風灌進車內,吹動她短短的頭發,她瞇起眼,喃喃自語,“我挺聰明的,人長得不錯,身材也好……為什麽我不能像電視劇裏的女主角那樣,熱熱鬧鬧地……”

她的聲音越來越低,低到後頭,似乎已經完全被寒風所吞噬。

莊揚把車停在路邊,後座上的老太婆將脖子上的絲巾解下來,親手圍上黃戒的脖子。

“她一直和我說,你們一個個都很笨,”老太婆用手指梳理黃戒的頭發,低聲說道:“她之所以保護我,就是為了保護你們,因為不是她死,就是你們之中的別人死。”

莊揚盯著黃戒的臉,沈默。

遠方魚肚漸白,老太婆走出車外,接她的人荷槍實彈排在路口,老太婆走出幾步,退回到車邊,俯身透過車窗,最後看了眼黃戒,“盡管這倔孩子一定不想承認,但事實上,她是為我而死的,我欠她一個人情,她最後想要的東西,不管多少年,一定會還。”

莊揚的視線一直沒有從黃戒臉上移開,對面的車隊裏擠出一個長風衣的女人,她沖到莊揚車邊,只看了一眼,眼眶立即紅了。

“老三,我們沒法過年了。”莊揚終於開口。

風衣女人拉開車門,抱住黃戒的屍體,嚎啕大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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